楼窗晚风

烟霭也似的遐思和怅惘

  1. 1. 后记

下面的所有文字,包括后记,都是原封不动从我刚刚找到的一本高中时的笔记里翻出来的。忘了具体的写作时间,大概是2023年的9月份或者10月份。

欢迎来到2077年,今天是7月30日,也有可能是8月了。因为我已经忘记了7月究竟是有29天还是30天,或者31天?因为这些问题在当下并不重要,这个年代准确记得年份的人都已经凤毛麟角的年代里,在意这些并不与生存直接相关的问题, 在人们看来是一种对于生存的不利因素。

我几乎是仅存的经历过旧时代的人也是因此我才保存了一份来自旧时代文明的浪漫主义式的情怀。我当然不曾向别人袒露这一点,这会对我的领导地位或者说独裁统治造成一定的威胁。当然作为这个基地的奠基人我确实是一个精明的实用主义者,因此在我的领导下,这里的人们得以生存。他们有时甚至会笑,在我发表完演说的时候。

跟随着我的脚步,你看到那些空地上绿植旁边的两位老人。尽管从年龄上看,按照旧时代的划分,他们正处于壮年,但就我们的时代而言,他们已经是远超平均寿命的老者。我不愿意称呼他们为老人,但我仍然在理智的收容下,对他们致以尊老式的敬意。当然在我的内心以外所有地方我也遵循着之前的统治逻辑去如同其他人一样称呼他们为老人。我当然希望他们能够活得更久一些,这是基于同样复古式的人道主义的考量,但是理智驱使下基于现实状况的认知,显示他们的健康状况已经达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这解释了他们在这片空地上无所事事的原因,也收回了我为他们安排一个差事的冲动。这两个可怜虫随时都有可能倒地不起,然后一命呜呼就此告别这个灰暗天空下笼罩着的至暗时代,然后他们的尸体或许会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之内被分食完毕,最多不会超过两个小时。折衷一点的话就是一个半小时。我如是幸灾乐祸的想着,差点露出了笑容,这使我前面的人道主义情感受到了一份伤害变成一份伪善,但我随即开导自己,在这个时代里我们完全有正当理由寻找机会使自己乐观一些。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我再次压抑住我的欢笑。

沿着这条路继续前行,环境的灯光开始稳定下来。因为占大多数的灯都可以正常工作,这是基地最关键的区域,电量供应得到了最优先的满足。因此我们在这里放置了我们的食品制造机。这原本是用来生成牲畜饲料的机器,所以它制造出的食物对人类的味蕾来说是一次地狱般的折磨。这当然是略带夸张的说法,因为在旧时代我们曾因挑剔的美食品味而著名。不过在现在食物的修饰词仅剩下量词,所有的形容词都失去了意义,占有每日供给的最大份额的我固然讨厌这样的食物,但它们是维持生命之所必须。所以我也大口下咽形成了一种饮食习惯,基于同样的习惯,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其他人并没有与之对比的另一个基点,并没有人对我提出过任何不满。

这台机器的外壳是肮脏且斑驳的,二者都是因为操作不当,使得过多的食物倾泻而出形成的。这台机器本身是经过充分的美学设计的,它的外壳用料也颇为考究,即使这只是台饲料制造机。这正是我总怀念过往时代的原因之一。也正是因此,这台饲料制造机内置的智能模块才能如此轻易地就被拆除,并且在我们的工程师改装为手动操作时保存了至少15%的效率,虽然代价是它制造的食物更难以下咽下,以及食品经常倾泻而出。值得一提的是我们加装的人工控制部件如同杂草一样依附在这台机器的一侧,但那是整个机器最干净整洁的部分。

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我再次这样想着。因为我忽略了违规在机器的输出口的长管道窃取失误残渣的两人。当然,我不必去制止他们。他们一见到我就已经望风而逃。我应该做的是追责并对其进行审判。但我没有这样做,而是放任这一切。这对我的英明性是一次巨大的抹黑,极大地动摇了我的统治权。下次的集会至少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不会召开,所以我完全有着充分的时间在我被罢免之前来结束这一切。我确认了一遍,自己仍然拥有着最高的权限。

距离我的目的地已经不再遥远,想到这一点提高了我的精神。那是基地能源中枢。本基地所有的能源都是由这一核聚变反应堆提供。这座孤零零的反应堆供给着本基地几千人的能源开销。这是一个艰巨无比的任务,以至于大部分的配额都少得可怜。我没有兴趣在配给方面过度优待自己。这是基地没有所谓的。阶级矛盾的影响因素之一。但更重要的一个因素是,这里的人们也许是这一整个时代的人们都早已失去了抗争的精神。失去的表述有失准确性,更确切的说法是,本能的抗争精神在这个时代以一种荒诞的形式呈现,它受到了转化。然而我仍然喜欢使用“失去”这个词。虚伪地说原因同样是我根深蒂固的旧时情怀,其实真正的原因是,这使得我拥有一种凌然的优越感,并不是出自我对这群脆弱的可怜虫的独裁统治不可动摇有脆弱万分的奇异稳定性,而是基于道德上施加悲天悯人情怀使我区别于古往今来无数的独裁者们,这种独一无二的高尚是真实的,由此,它是以迸发出浓烈的优越感和舒适感,仿佛超然的登临顶峰沐浴在无数顶底膜拜之中。是的,我登临这道德高地,睥睨世界所有的蝼蚁。

沿着这一段金属楼梯,我抵达了这里。很安静的面,甚至可以看出原有的金属光泽。很少有人会去这里,包括我也很久没有来了。来到这里是我感受到的恶心少了许多,大概是因为这里确实人际罕至。我不必观看他们丑陋的面孔,如此我心旷神怡。遗憾的是,这清新的氛围同样混淡着一种孤独的恶心感,那是一种被世人遗弃的孤独。我对他们的蔑视,当然怀着对他们还有真挚的热情和爱。我常对他们无可奈何,但我愿意为他们奉上生命。这样的矛盾常存在于我心灵中。他们并不相互争斗,而是一同联合起来,共同将我的精神逼向了绝境。当然,我说服了自己:这一切将要结束,他们都不再是问题。我掏出那把精致的钥匙,它对这个世代来说是过往的文物。我把它插入与它既不相称的钥匙孔中,轻轻地向右转动。我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按动了控制台上的红色按钮。我再一次地笑,但更加灿烂。静静地,我等待着毁灭造访。

我已经得到了确切的预计,这是可靠的消息。我充分地断定了这一事实,并积极地执行了相应措施。我的设想是具有主观色彩的自毁倾向,所幸我是一个独裁者。准确地说,我确定我们的基地会在很短时间内被外部毁灭。理性的看法是,这并不失为一个好消息,这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良药。我们终于可以因此解脱苦海。然而从本能的角度来看,生存才是生物的第一本能,哪怕只为了延续一秒的生存。但我不是出自上述两个因素去考量。我认为这是基于我内心的动力迸发出的选择。说是动力也不尽然,因为它是被动触发的,如同膝跳反射。这来自我内心所感受到的屈辱。这种屈辱的由来似同当年日本人的武士道。我的权威不应受到外部力量的挑战。这样严重对我自尊心构筑的侵犯,我立刻想出了反制措施,并且足以达成合并的效果,同时维护了我们基地的尊严不受到侵犯。我深深地热爱着这里的每一个人民。我穷尽我所能来保护他们,为他们提供宝贵的庇护所,为他们提供珍贵的食物。我一向认为精神世界应同物质世界泾渭分明,因此诸如“尊严”之类的虚假完全不足以成为我执行毁灭的理由。我对这个世界无比失望。但我尚希望没有看透迷雾的人们将希望留存在他们浑浊的心房。然而,现在这一切的期望都已经迷散了,因为我已经经历了一切无比的窒息与动荡。我已远见和理智去预知这样的一个结果。我需要执行反制措施。我认为那是一次对人类伟大尊严的污染和剥夺,然而人民却没有勇气来践行自己的自由。我是站在高地上去俯视他们的。为此,我有着引导他们的责无旁贷。他们受困于生命的本能,他们有辱人类的理性,我们已经堕落得很深。他们的存在已经无法找出意义和价值。但是,他们竟敢继续大胆包天地地活下去。他们愿不愿意自我了结,却要动用我的力量和珍贵的时间,去奔波劳苦地帮助他们践行本该具有的责任性。他们如此胆怯令我感受到一股恶心的氛围正在悄然生成并凝聚着具着磅礴的力量向我的心灵发起袭击,他们的阴谋诡计几乎要得逞了,有时我的勇气回丧失殆尽从而甚至打算屈服于他们的注视之下从而交出我的权力,不过每到这样的危急时刻我的灵魂里总会升腾起一股安神的气息蓝拯救我于这样的水深火热之中,并顺带坚定了我动摇的意志。

我持续地等待着效用的显现,对此我充满无尽的耐心和渴望,或许还有这一丝后悔。但我已经不再控制这样的情感在心中影响我的判断。因为我的执行已经完全取得了成功。因此,我主观意志的动摇已经无法改变这几成绩定的成功。我已经取得了我一生中最伟大的胜利。现在是等待凯歌奏响的间歇。我已经沉醉在我奏响的旋律之中,于是我缓缓合上眼,睡去。这场睡眠在我的期望中是通向结束与宁静的一张单程票。为此,我感到所有前所未有的放松和舒适。我沉沉地睡去,不再担忧时间的流去,躺在世界母亲的温暖怀抱之中。

门被暴力地轰开,在不知过了多久后吵醒了我,但并未使我感到不快。而我仍然很恼怒,因为我并没有锁门,他们本可以扭动门把,优雅地像个人类一样进来。一切都在沉默的静寂之中行进。他们并没有再发出声响,但也不曾向我表达歉意。他们似乎怀揣着某种敬意,正如我常从我人民的眼中所得出的那样。这让我看到有收服他们的可能性,因为他们都是我所需的劳力,况且他们还持有武器。这会增强我们基地的安保力量。基于他们的到来这一突发事件,我已经做好了必备的处理准备,并为基地的未来绘制好蓝图。我有许多年不曾感受到这样的雄心壮志。我早已做到了喜怒不形于色。因此,他们并没有看出我的内心。我享受着这样的氛围,这应该具有一种神圣的仪式感。我向他们缓慢地伸出了我的双手,这么做当然不是说我在向他们示弱,而是基于当前状态下最大工作效能的考量。如此一来,他们就可以同时向我宣示效忠。我认为这是不言而喻的,我不必向他们再做解释,否则就浪费了我们的能量。更值得一提的是,如果他们真的如此蠢笨到这样一个地步,他们便自动失去了归附于我的资格。我会把他们看成是我的背叛者,他们应当被施以极刑。我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我的双手感到沉重的麻木,但我仍以高尚的道德去给予他们一宽恕。我设想他们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重用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才使得他们不得不在真实世界中做出这样的犹豫不决从而将现实世界与美好的迷梦划清界限以便于准确地区分出二者从而明确自己应该做的下一步行动。终于,他们动了。他们拿出银色的手铐,表面闪动着模糊的光影,但我仍然从中抓住了自己惊愕的表情。我对这样的冒犯感到无比的惊讶,以至于我的气愤还未开始我便从其他方面设想着可能造成这一现象发生的确切因素,或许他们是在某处捡拾到这一器具,而误将他们以为是奇异的珍宝,以此奉献于我。而他们作为粗鲁的野蛮人带有一些不合礼法的动作,也尚且在处于可以原谅的范围之中。于是,这样的理性分析消解了我的情绪化倾向。我不动声色地等待着他们下一步的行动。我看着他们迈着无礼的步伐向我走来,无法看到他们面具之下的神色。但根据已有的种种信息和观点,我完全有理由充分地去断定,他们带着一种接近危险罪犯的警惕和机敏的神情。我仿佛听到了他们的牙齿在愤怒中咬紧,这不会是对一个领袖应有的表情和动作。此时此刻,我方大梦出行,竟如此迟钝才醒悟。他们是敌人。

我意识到事件还未腐化的无可救药的地步。他们缓步的样子无疑刺激出我的放声大笑,这同时令我的内心被自信所充盈使我变得胸有成竹起来。这样愚蠢又脆弱的敌人跑到我的跟前来,所面临的命运有且仅有被残酷的毁灭。我曾无数次击败我的对手,那令我感到厌倦。我在密林中潜伏许久,然后悄然给予敌人一颗子弹。准确命中他的眉心,在出口动开了一个巨大而壮观的伤口。通过这个视窗,可以观察到人类灵性的根本,仿佛瞥见一个人的内心世界,这给我一种超然的快意。可是现在的境况与我无数次精妙绝伦的阵前表演不同。我同时面对多个敌人,他们的武器对现在毫无躲避与遮挡的我来说具有高程度的威胁。摆在这样的困境面前驱使我对策略做出了调整。为了更好地去适应这一变化,我快速地抽出我的枪来,快速定位好了每一个袭来的敌人,扣动了扳机。

或许我的枪也参与了这样一场盛大的鸣奏,我希望它至少响了两次,因为对于我来说这是足以构成一段乐章的最小单元。但我没有看到任何敌人倒下,也许我的枪一次也没有响,还是说我根本就没有枪?这个问题的解答我将永远也无法得知了,因为我们的基地已经被敌人公婆,我的生命飞速地流失,我很乐于欣赏这世间最后的美景。从实用主义的角度出发,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经由敌人之手来实现这一目的虽然折损了我们的尊严但是我们终究达成了这一次的目标。我很疲倦,但内心充满喜悦。于是我的脸上挂着笑意,在甜蜜中睡去了。


后记

这一篇小说深深地受到了卡夫卡的影响,因为在不久前我才读了他的名作《城堡》。我很喜欢这样风格的文字,大概是因为卡夫卡其人与我有许多方面的相似。而且正是因为这样的相似,以同样的风格来创造一篇小说,对我来说并不是很吃力。这是一个值得享受的过程。尽管如此,这篇长度不超过5000字的短篇小说还是花费了几个小时来完成,而且其中也自然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瑕疵,和许多错误。

正如卡夫卡布曾解释,《城堡》中的K为何不执意不回自己的家,也没有详细说明格里高尔是如何变成一只大甲虫的,我通篇没有给出许多的环境描写和人物刻画。而只是充斥着主角的内心活动,我甚至没有交代出主角的名字等等基本信息。因此,初看此文必定一头雾水。所以,我又做了一篇后记来补充一些信息。

在我的设想里,主角其实是一名精神病人,他的病情一直在恶化。但他却是一名农场主,拥有一个很大的农场。他所说的2077年并不一定是真实的,但故事的背景确实是在近未来的世界。因此,主角杀死了大部分的农场工作人员后,农场仍然得以依靠一些自动化的设备持续运转,但显而易见地,每况愈下。这就成为了推动情节发展的动力。主角臆想出的现实和他所察觉到的实际情况开始天差地别,于是他的精神状况走向恶化,逐渐濒临崩溃。以至于最终他试图进行自我毁灭。不过,在最后这名可悲的罪犯还是被警察力量杀死。他试图掏出他的武器,但在此之前,他一做出这样的动作就使得他被乱枪打死。

显而易见,这篇小说构筑的是一个精神病人的意识世界。因此,我写下了许多荒诞的文字和情节。它们对于一个精神病人来说,确实显得如此的合理。我把这篇小说视为某种文字实验,结果证明我确实更为偏爱这种先锋式的写作手法。这篇小说的定义如此,所以没有融入太多我个人的主观情感。我并没有想借此来抒发或传递某种情感和信息。

谨以此传递给诸友人评阅。

Author : AHp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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